论:“这是个舆论事件”

我前面有说过有些词语我很害怕,比如“舆论事件”这个词,今天在“在地与离岸”第三期的讨论也又讨论了这个问题。我还想继续展开一点。

因为当下的例子太鲜活了。“可食用煤油”即运送工业/化学油品的油罐车不洗就运送食用油,引发了很多讨论,很自然,它就是“舆论事件”了。今天也陆续收到了“惯常操作”,目前知道的比如报道这个新闻的新京报记者的微博被删号了,比如“油罐车轨迹查询功能”被下架了 ……

所以,“舆论事件”就是说,这个事情主要是“舆论问题”,不是个“事情”,不是个“问题”,我们的焦点不在事情或者问题,焦点在“舆论”,“搞出事情来了”,如此而已。

既然有“舆论”了,又要针对舆论,那么很显然就包含了一系列针对“舆论”的动词,即操作手法,比如应对舆论、平息舆论、化解舆论。那么也发展出了一系列具体做法,比如拖延撒谎转移大事化小漠视等等,还跑出来“危机公关”这个东西专门研究如何应对。

这是没有权力的情况,但如果有权力,或者有能力和权力勾兑,那么就还会有另外三个动词:

所以,“舆论事件”这个词是包含了上面一个整体的,油罐车第1001次演示了这个过程。

美国怎样,日本怎样,都无法帮助自己面对问题

我最近十来年(怎么一下就用词就是“”最近十来年“”而不是“最近几年”呢?好苦啊),很警惕一种报道方式,最简单的距离就是“运油车”,然后就会有报道或者互联网的言辞,“日本人是如何运输食用油的”,同样可能还有美国如何或者德国如何。

1.

我想简单解释一下,这套报道方式和话语逻辑其实是有很多年历史了。在改革开放,在外媒逐步进入中国,在中国逐步真的搞国际报道,在出国的人多了,回来的华侨多了,很容易就会有对比。这种对比甚至也在官媒上会出现。

九十年代初期,“政治体制改革”还是跑出来的饵,是可以谈的;为了跟国际接轨,不管加入WTO还是申请奥运会这些努力也似乎是真诚的,所以确实有一段时间,“别的国家怎么做的?我们是不是可以学一下”。也就是说,如果存在一个“舆论机制”,通过媒体报道和学习,即便是花钱实地考察,真的引进、改变什么的,那么,认认真真、深入去做一下“美国怎么做的”、“日本怎么做的”,那么它就还挺有价值的。

问题是情况早就变了。我们已经有强国心态,而体制早就限制讨论“政治体制改革”,各种官僚势力彼此牵连板结成一片。转过头去,首先是,“美国怎么做”、“日本怎么做”可能是一种自欺欺人,是一些人的言辞策略,是拖延术。简单明确一点,就是如果核心体制、根子不变,不断讨论技术论,不断发展科层官僚技术,那基本是对极权的加固。

搁到今天,大家找到合适的词语了,更换成新词了,就很容易懂了,这些都叫做“发展治理技术”、“提高治理水平”,总而言之,治你的。

2.

后来这种报道方式、言论方式变成了一个标准套路,在新闻报道、新闻学里也是成熟的逻辑:当事件发生时,围绕着核心世界展开,不断提供和核心事件有关的报道。

也就是说,如果你抓不到一手信息,至少你可以做一下对比,做一下“日本是怎么运输食用油的”,或者美国怎么做的。当然还有别的套路,那就是诸如“煤油里致癌物质一览”、“吃多了煤油该怎么自救” ……

就是在传统媒体上,都明确存在这样的工作套路,因为要响应重大新闻、响应人们关注的事件等等,当然你要翻译成“争夺影响力”,不能漏过重大新闻才能保证发行量什么的,也是说的过去的,这确实也是传统媒体的本分。

后来呢,一不小心我们就卷入了社交媒体。在社交媒体还没有走到今天这样人人自危、人人高度自觉审查的状态,还是有很多人针对“重大社会事件”沿袭了传统媒体的做法,甚至很多人也是传统媒体过来的人或者有基本的传统媒体的训练。因此,每个这种“热点”背后都会有日本怎么做的、美国怎么做的。坠机?有。救宰?有。

我相信各位也有感受吧。那么问题来了,有用吗?你会发现它越来越多只有流量价值了。同时,确实也产生了另外一个价值:发泄情绪。

我们通过说日本如何美国如何,本质是想说,中国太差了。

可惜的是,不存在一个“公共意见”、“民意”的问题了,只存在,这tmd是一个舆论事件,我们要降温、掐灭。也就是说,当我们不面对体制核心,只面对官僚技术,最后帮助极权发展出来了“治理手段”,只是被治理。

舆论不在提供调整的机会和可能,而是要面对的 Trouble 而已。

3.

事情还在往更糟糕的情况走。

原本我们面对一个问题,已经有非常成熟的法律、法规、“治理体系”,也有其实完备的讨论逻辑。但是不管出于流量、出于疲惫和懈怠、出于“反正也没什么用”、还是“这样涉及到部门和人更危险”,我们回避讨论现实问题了。

哪里需要被救灾,这个问题完全是可以有事实、有行动的,一些人自己说得天花乱坠,但是“单位要求捐款”就低调配合,那其实也没啥用。食用油运输这个问题真实吗?很难讨论吗?坠机的国际通行处理标准有吗?你会发现,问题本身是没那么难讨论的。

但是,基本没有讨论了。所以,日本怎么了、美国怎么了,是大家一起在努力回避问题,但还要流量、还要表达,如此而已。

这个策略就被“粉红”群体利用了。

确实本来也有另外一套话语体系,大家也都很熟悉,就是“美国也有人权问题”,“日本女性权益也很差”等等各种,也是,不管是官方话语还是民间话语,都有类似的说法。那么,难道就不能“日本也出过食用油中毒事件”吗?这个世界那么多事情,你满世界刨,总能刨出来。你看,我是用你的话语体系,来打你的脸,对吧?你说日本怎么怎么好,你看日本也有什么什么。

这是没法讨论的。因为体质不一样,后者如何被公开报道、如何召回、如何赔偿、如何形成机制什么的,不会被深入展开,更何况可能也真的没做到足够完美。

那这种“日本怎样”、“美国怎样”,就被“另外一方”接走了,不管怎样,其实都是搅浑水的话语,现在被搅得更浑了而已。

问题呢?问题还是不面对。你会发现,我们大家不约而同的回避。

那么,很多发言只是机巧、鸡贼。

4.

以上的讨论也是没啥意思,我无意于批评任何人,上面所有去的思考更多是我自己检讨、自己反思的结果而已。我以前比较规避公开用这种方式讨论,来日本以后确实更严格规避在公共事件里如此讨论。

漫长人生,交付给社交媒体没什么意义。至少要面对自己和面对问题。

有些词真的是让人害怕

我必须承认,我对一些词语是敏感的、害怕的,甚至是PTSD,虽然这些词可以有多种理解,多样语境,但是它嵌入到文章里,会迎面散发出“权力的气味”。

前段时间有个冲突,涉及的人和组织我都不熟悉,事件也所知不详。但是出了一份调查报告,我在读前言的时候就进入了紧张状态,莫名就唤醒了“害怕”的感觉。这样一份前言,我会读到:

  • “升级成为公共舆论事件”
  • “公共舆论事件”
  • “舆论应对”。

看到这些词的时候,就感受到了熟悉的逻辑、熟悉的权力感、熟悉的“看待这个世界的框架”。

忍不住就想到另外一些紧密相关的词,比如舆论引导、舆情监控。

我是觉得还是要能认识到这些词背后的运行机制和权力逻辑。以及,尝试回到一个民主社会、公共意见的词语体系里,一个组织面临冲突和面临批评,认真去响应这种公共性的时候,是需要一套完整的新的语言体系的。

大概我们都需要吧。当我们“评点”我们想要跳出的那个系统时,这些词可能很难规避;但是我们在建设新的事物时,可能必须警惕、可以规避。

不要只看一个人是否持反对立场,同时要看这个人是否会反对自己

在互联网上模仿滚打多年,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经验教训或者说是观点 想要分享给大家,这就是:

不要只看一个人是否持反对立场,同时要看这个人是否会反对自己。

之所以觉得它很重要的原因是两个方面:

  • 第一个方面

我们在互联网上难免会去了解各种热点,不可能全知全得。这样的话我们会选择一些人的意见去跟随,然后了解他人的观点和评价。那么这个时候我们在选择跟随对象时,一个很重要的原则就是:不要看他是否持反对立场,同时要看他是否会反对自己。

对,只有那些不断的反省检讨和提升的意见领袖,才值得你跟随和信任。

  • 另一方面

我们同样也要把这句话当作自己的警惧、自己的戒条来提醒自己,不要因为自己持有反对立场,就觉得自己理所当然应该获得承认,而同时是要看自己是否也在这个过程中,挑战自己的认知,发现自己的不足,让自己得到提升。

所以一个人非常重要的职责,就是要反对自己。

通常我们在说一个人需要反对自己的时候,可以从方法论成功学的角度来讨论,你只有这样你才能够提升;但是对于一个简体中文语境下的各位和我自己,其实它甚至应该是一种责任。为什么呢?

因为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在简体中文非常混乱的信息环境里面、非常多的虚假的陈词套句里面成长起来的,我们不可能不受污染,我们不可能不受毒害。那么当你觉得你需要去改变和挑战自己的时候,那么小心翼翼地观察自己,小心翼翼地理解外界,从而来通过反对自己来获得提升,它就成了一种义务。

为什么要讨论这件事情?我是觉得它是一个很好的契机,恰好有合适的例子来帮助大家更好地认识这一点。有两个例子:

  • 第一个例子

有一位反对者在提到台湾问题的时候,用了“台湾同胞”这样四个——它引发了台湾人的不适应跟心理反感,并且表达了。此时有两种选择:第一种选择是,觉得自己是正确的然后diss他人,第二种选择是,认真地想一想错在什么地方,或者自己是否有不足,然后去学习,去了解。

好,万一我们没有做好的话,那么我们会引发一些讨论,甚至是非常激烈的冲突。在这个冲突的过程中,人很容易就进入到自我保护的状态。这个时候挑战就来了:你是否愿意走出自我保护,而让自己进入到自我反对的状态。某种程度上,它是具有决定性的。

当你处于自我反对的状态的时候,你会更容易地吸收信息,更容易地挑战自己头脑里面的错误的固有的观念;而这种挑战能够让你变得更好,能够让你跳脱出毒性。

  • 另外一个例子

在讨论新疆问题的时候,有一位也是持有反对立场的人,说了一项这样的话,就是说“新疆问题很复杂”,“我说复杂,这句话是对的”。我们不去详细展开这样的争论了,我想讨论的是什么呢?我想讨论的是“新疆问题是复杂的”这句话本身是我们一定要非常非常小心和警惕的话,换句话说,它也是我们需要去纠正自己和反对自己的。

这基本是一句口头禅。我们其实每个人都是在“这个事情是很复杂的”话语里面长大的。为什么呢?当你小时候遇到这个 父亲跟你讨论一些问题、母亲跟你讨论问题,讨论不清楚的时候,他们就用这句话来搪塞你、阻止你、批评你,和拒绝你。“这个事情是很复杂的啦”、“你还不懂啦” ……

你还会在什么地方会遇到?你还会在学校里遇到,老师会跟你说这个“问题很复杂的啦”;同样你在公司里面,你的前辈或者你的老板,也有可能以类似的方式来结束一次会谈,或者是来批评你、拒绝你、否认你。这是什么?这就是权力的体现,这就是爹味的遗毒。

当我们在非常粗断的说一句“这件事情是很复杂的啦”,它其实就是一个权力的体现,往往是一个话语权的争夺。以及如果当我们无词应对的时候,我们通过这个方式来拒绝、来结束。因此这句话本身它就是很危险的。

我编一个这样的故事好了:

说有一天在吃饭的时候,我跟我爸我哥在一起,我跟他们说,我跟你们讲,白色一代的年轻人,真的还挺了不起的。然后我哥说,“这里面肯定有美国间谍了”;然后我爸说“这种事情背后,不可能没有美国人策划的,年轻人哪里搞得起这么大的事情。”

然后我跟他们blabla去解释,白色一代为什么会出现,他们是怎么样的。结果他们轻描淡写的跟我说(因为他们也不知道更多的信息,于是他们的回答就是)“这个问题很复杂的啦”,“我说复杂是不会错的啦”。

你们能想象一个这个情境吗?是不是很熟悉?就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。

我们以这种方式长大,被很多很多的词汇语言包围着,我们只能吸收它跟接受它——因此在我们的身上,充满了各种各样的语言的毒素。“同胞”它是一个统战词汇,“这件事情是很复杂的啦”也是一个典型的爹味句子,它们都和权力有关。因此当我们每一个人,选择了反对立场的时候,其实我们更重要的是:要学会反对自己。

自媒体多无耻才能找到“网暴清华”这个词来

还是那句话,既然你的核心叙事的“爱国奉献”,那多做一点有何妨。爱国有上限的吗?爱国的标准是你们家定义的吗?爱国不能提出更高要求吗?年轻人拳拳爱国之心不能被体贴照顾一下吗?连改个名字都不愿意,真不知道这样号称爱国的学校有什么脸。

脏,太脏了。看到小粉红攻击清华,确实就是一笑而已,遍地傻逼有什么稀奇的。

而且吧,就跟攻击岳敏君一样,人家的收藏者都有头有脸、利益集团,你攻击得一根汗毛吗?同样,清华这种学校,上杆子给你天天微博头条,你也捍不动它一丝儿啊。如果几个热门就有用,你还能被疫情关三年吗?

本来是一笑而过的,现在却笑出声来了,原因是开始很多帖子,“捍卫清华”了,开骂那些“黑清华”的,对,你看,他们这个时候用词就很精准,绝对不会用“粉红”、不会说“爱国”,而是用“黑”,更有甚至,还使出来“网暴清华”这个的描述,真是让人笑得嘎嘎响。

问题唯独就在于,这些个议题太脏了,背后的心思更加脏,以至于骂起来都觉得沾染了毒菌,写完还要洗漱一番。

无非是,这次清华是不可撼动的,于是你们可以蹭流量了而已。至于那些清华自己的学生、校友出来“实在是看不下去了”,那就更是可笑了。你们能尊重一下清华吗?这座高举“爱国主义旗帜”的学校,难道不值得用“爱国”来尊重吗?前几年你们还在“无问东西”,人人发朋友圈高唱赞歌呢。怎么现在年轻人说你不够爱国,你就跳脚了?

还是那句话,既然你的核心叙事的“爱国奉献”,那多做一点有何妨。爱国有上限的吗?爱国的标准是你们家定义的吗?爱国不能提出更高要求吗?年轻人拳拳爱国之心不能被体贴照顾一下吗?连改个名字都不愿意,真不知道这样号称爱国的学校有什么脸。

所以啊,认真想想,这样浩浩荡荡的爱国,无问东西只爱国的爱国,是否有你的一份功劳,一份业绩。造成这样的舆论格局的,有没有你们学生、校友和自媒体的一份功劳,一份业绩。

一整个国家,现在网络上的热门议题是清华的帮闲们跑出来捍卫清华。这样的国,看你们爱得津津有味的。

最后落到自媒体们,无非是你们又聪明的站到了墙的一方而已。你们、清华的学生和校友,还在用“谁更爱国”来辩护,这就可笑了。

脏,太脏了。

我去读几行诗,洗漱一下。

“新闻学”,失去指向的名词

讨论问题总是要有“名词定义厘清”的过程。讨论问题一般是建立在对主要名词的内涵外延有共识的基础之上。

或许?我们看一点细节。

某老师在问一个学生,为什么学习新闻学专业又不从事这个行业?回答:有一次新闻学课程上,老师用了美国教材,然后让把窗帘都拉上,以及劝学生们不要拍照。因此,学生觉得这个行业已经是个需要恐惧状态的行业了,而自己想要从事一个会让自己觉得骄傲和光荣的工作。

所以,什么是“新闻学”?这个国家是什么新闻学?又是什么新闻业?你会发现,它很难厘清。又并不合适用“都是宣传学了吧”给定论。这种困境大概是长期普遍的吧。

我们这代人成长过程中,最大的欺骗就是各种词汇,“民主集中制”?“现代化” … 当然,我们也小有幸运就是这些词原本的含义,也在一个相对宽松的时代被我们习得、认识甚至信奉。但是在这种普遍挂羊头卖狗肉的词汇语境里,讨论的时候,我们遵循什么呢?我们愿意面对现实吗?能从真实处境出发吗?

这些词构建了我们的头脑、认知和我们当下的讨论。

现在只有宣传学和流量了。所以,大概是不存在新闻学了吧。这种情境的讨论就是在聊无根之木、无源之水。

某个学校取消新闻学本科时,激发了很多讨论,甚至还有学术研讨将之作为话题。我的感受是热烈鼓掌。但是老师无法衡量按照新闻学教还是按照宣传学讲,学生习得一些新闻学却去从事宣传学,这种割裂和失落,对大学本科阶段的学习是摧毁性的,而且是四年个人意志飙进的四年。

感恩。虽然有别的割裂,别的失落和别的伤害。但还是觉得,新闻学这种永远在路上永未抵达的理想主义,能少蒙垢最好了。放过那道光。

浅谈“妇女是社会重要力量”

最近的两句话都让人感受十分深刻。

第一句话是“始终把民营企业和民营企业家当作自己人”,原帖已经指出问题了。这句话背后就是还是“外人”,而且自己是权力方,“当作”就是一种权力施舍——一句话自证了极权心态。

今天看到的另外一句话跟这个异曲同工,就是“妇女是社会重要力量”,它包含了同样的内容,即极权和男权对女性权利的施舍性的承认。它跟“妇女能顶半边天”类似都包含了很大的欺骗性。

不想展开了,因为就香港来看,更重要是的女工会的游行被取消,并且警察在当日如临大敌。如果女性不能自己去通过社会运动争取权力,那么其它都是施舍,都是男权、极权的重复确立。

让我们公允的聊聊“有过有功”到底几几开

最近不小心看到推特讨论邓的“功过”,尤其是墙内推友。觉得这个议题甚为明确而且诡异。每当看到有人用“公允”二字的时候,我是内心一紧。认真想想,我们还是来“公允”的聊一下吧。

讨论功和过,至少,你要可以公开讨论。比如对邓,你能在墙内公开讨论他的过错吗?尤其是六四事件?不能。对吧,不能。那么这个时候,你来讨论他“有过有功”,你就会发现:你没法讨论有过,只能讨论“功绩”;然后“过”一句带过,不敢讲解。请问,这个时候,“公允”是什么意思?

所以你会发现,如果真要“公允”,就需要非常多的人能讨论他的过。抱歉,距离公允还有十万八千里。因此,真正的公允就是要能公开讨论。

其实这个问题很简单,它就是一个基本权力问题。如果是民选的政府,你是有先天权力的,因此你可以讨论功过,公开讨论才是讨论对吧?毕竟这是一个公共议题。或者你是体制内的人,被权力赋权了,党校的某某,你来讨论一下吧。抱歉,大家并没有被赋权,你会被删帖和禁言。所以,极权之下苟活的人,去讨论自己头顶上的极权者,“反对”是唯一公允的做法,否则就是肉猪在感恩屠夫昨日的喂食了。

苟活的人往往需要讨论“功”,才能欺骗自己活下去;必须想着猪槽里的喂食,才能不去担心什么时候被屠宰。

人要想跳脱出来,首先就要放弃“有功有过”,“几几开”这种言辞安慰剂。

话说,凡是看到“公允”二字,各位务必小心。

我对这段话的很多词过敏

在一般医学上来说,频繁接触会“脱敏”,但是我从“语词”准确说“简体中文的日常用语”里跑出来,反过头去不断接触“它们”,反而是益发敏感,基本上讨论公共问题时,遇到某些词就立刻鸡皮疙瘩,然后充满警惕。

我发了一条推特内容如下:

朋友发了台湾的“飞地书店”给我看,我觉得挺好的。香港人应该以“香港”的内核存在,原本美好的城市正在失去“香港精神”。我更觉得散落在全世界的香港抗争一代的年轻人,能以“香港”实现某种联结,有所创造(至少成为声息相通的共同体),不要被艰难时世和谋生发展消耗掉全部。

然后有人跑来留言,我也摘录一下:

中国人的勤劳+抓住改开背靠大陆的机会+广东福建人对钱财的贪婪+英国人带来的国际认可的制度+英国政府管治轻微尽量不干涉这个群体 造就了香港所谓美好。其实 大多时候都是表面。即使没有共产党即使没有回归中国 烟花也始终会散去 这是经济发展的必然。一如 狮子山拼搏精神很难再出现年轻人身上一样。

我读的时候,觉得不断在被戳,浑身鸡皮疙瘩。

  • “所谓美好”的“所谓”二字,就是 #言简地 特色。好即好,不好即不好。但我们长期以来的”辩证法“思维和小民意思,恐怕是不愿意面对别人的美好,承认并且学习的。只是”所谓……“。这个词应该用于”贵国所谓的民主“这样,用于针对”宣传“和权力话语。
  • ”即使“二字也如上,非常恶劣,而且怯弱。面对这么巨大的现实,那么多警察没日没夜的行动,各种催泪弹、水弹炮,他来一个”即使“,任何一个打在自己身上都是终身记忆。然后面对公共问题,可以如此轻飘飘”即使“。那么,你有本事让共产党没有啊。你有本事让香港不回归啊。”即使“即怯弱,不面对真实。
  • ”拼搏“ …… 什么是拼搏?拼搏了会不会被你鄙视成”对钱财的贪婪“,太可笑了,一下子拼搏和勤劳,一下子对钱财贪婪。实在混乱。年轻人那么浴血,不知道怎么叫做没有拼搏精神,恰好是狮子山的精神在指引呢。
  • ”经济发展的必然“,这基本是我觉得贵国话语里最恶臭的一句。因为极权所有的罪恶和后果,都可以此遮掩。那么,让极权退位,让自由经济自己来吧。但凡这个时候,强国话语就沉默了,这么巨大的极权干涉也能声称为经济发展 ……

所以,用词最能体现一个人了。诸位也谨慎吧。

这些年,对用词真的越来越敏感,我自己也经常冒出一些”固定语词“,然后转身一看就吓自己一跳。所以,愿意面对”词语“和”词语的背后“才是起点。

“我们可以不质疑“的浑身谜

今天在朋友圈不小心看到一个文章标题“我们可以不质疑,但你不要开庆功会”,大概猜到内容,点进去果然就是“质疑”北京开防疫表彰会之类。我想说的是,看到这个标题我十分凌乱,而且有点难受。它比较像是文章写完以后认真考虑后准备的题目,但这个认真准备更多的是关心如何产生流量点击的效果。

我习惯从语言本身去看,然后就全部都是问题:

  • ”我们“是谁?作者你要代表谁吗?还是把自己藏到“我们”里面去,安全?或者是激发认同产生流量?总而言之,你很难代表或者描述清楚这个“我们”。
  • “我们可以不质疑”,但是你不是就在质疑人家开庆功会吗?
  • 我们以为可以把事情分成等级一二三四五,然后我在一让步,你能不能不要二;我在九十八让步,你能不能不要九十九。但问题是,只要一让步了,一定就有九十九。质疑这种东西,是要全部的,要深入的,要不妥协的,才叫质疑。或者才有质疑价值。要么,最后一定会逐步发展到:什么都不能质疑。

不管是什么原因,言辞里暴露出来的东西比我们想象得要多。简体中文基本到处充满意识上的纰漏。

“说这些话根本没问题”就是最大的问题

看到网上有个大V接受采访愤愤地说,“十年前二十年前,说这些话根本没问题”,言下之意当下国内是“大倒退”。

很奇怪的言论。对极权来说,这明明是“大进步”。重点在于,它是不是极权?

也就是说,在“十年前二十年前,说这些话根本没问题”的时候,它就是极权,它当时的问题在于极权的能力相当不足,所以留下了许多空间。在有这些空间,可以“说这些话”的时候,应该怎么办呢?一个选择是说更生猛的话,跟极权对抗;另外一个选择是“说这些话”,以一种心知肚明的合谋方式占据了前者的话语空间,显得还挺了不起,其实是以此交换得到了名和利。

于是,留给了极权发展能力的时间,给了它缓冲,保护了它的生长和发展,等到极权能力“大进步”的今天,你就被封杀了。

所以,“十年前二十年前,说这些话根本没问题”的时候,“说这些话”就是最大的问题,就是自我埋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