很有意思的是,之前若干年进入日本的中国菜慢慢都日本化,变成了“中华料理”,最近这些年的新一代移民多了,新进入日本的中餐馆也多了,强调的是更中国的味道,于是大家管这类叫做“中国菜/中国料理”,以和中华料理区别开来。
我有个小的朋友圈,都是在东京的中国人,我们都一样,一边在努力习惯日本规则,一边在想办法和日本社会有更多连接。如果说有什么小小区别,大概是我假装自己不太有“中国胃”。
我就是觉得,中国菜和日本方式缺乏一种很好的结合方式:可能很多人没有意识到,日本的餐饮流程、空间使用,店家和顾客的关系,都和中国餐馆有很大的不同。我更偏向“日式的餐馆”,你把握一下规则流程,就能很顺利、相对安静的也效率较高的吃饭。此外,味道如果地道的餐馆,往往从厨师到服务员全系工作人员都是中国人,所以卫生习惯上我经常心里打鼓。最后,食材和配菜等,想要保持地道、新鲜,真的是难度太高,近乎不可能。
与其凑合着在东京寻找“中国味道”,不如多探索日本餐馆,或者是超市买些整理好的食材自己烹饪。
但昨晚和朋友是约的湘菜,在上野,他们之前去吃过,评价不错,也还想再吃,于是我就顺着大家的选择。有趣的事,想着想着湘菜,就有些馋了,然后进了餐馆看了菜单,食指大动,恨不得像相声里那样,“服务员,给我炒一本”——就是菜单里每个菜都来一份。
朋友问我为啥喜欢湘菜却不常吃,我真诚回答了,因为怕吃多。
在国内我就很爱湘菜,但也是努力控制的,因为香辣、烟火气,它就很下饭。所以我吃湘菜往往就容易多吃,一般小碗米饭至少两碗,再加上油水丰厚,这对一个中年人来说实在是不太友好。过去这段时间我又在试图控制体重和锻炼身体,所以真的是“不敢吃湘菜”。
或许今晚例外?我当时是这么决定的。
按照人数+1 的方式点了六个菜。然后一人一碗米饭。米饭相当不便宜,220 日元一碗,不过还挺大份,我自己对自己点了点头,不错的量。顺便问了饭量小的朋友,“你是不是吃不完,要分我一半吗?”。于是,我面前就有一碗半米饭等着下菜了。剁椒鱼头配了一份面——毕竟我也克制了只点了一份配面,“尝尝而已”。
大家很努力、积极的吃起来。气氛热切。转换的空档聊了几句,友好的穿插到进食活动中。
“哇!真厉害啊,坐满了。”
“好像全是中国人诶。”
“嗯,工作人员和客人都全是中国人。”
“基本一个日本人都没有吧。”
“我预约的时候就是,对方直接用中文问的几个人。”
然后,朋友问,“是不是有一下子就回国了的感觉”。我其实错愕了一下,然后很快回复,“那必须是啊”。是啊是啊,完全是回国了的感觉。我之所以错愕,是感觉人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,对环境有一种“本能反应”,所以基本上进餐馆以后,我就自动切换到“中国模式”了,声音放大了,动作随意了,很是放松。
所以,这个餐馆就像东京的一个小型的中国飞地。
我主要是想起来前段小为出名的一句话,就是“让东京更中国”,我就是觉得这句话很好笑,真的,很好笑的那种很好笑。同样,今天这个湘菜馆,某种意义就是一个小小的硬的顽固的方块,它就嵌入到了“日本”这个有机体里,虽然格格不入,但是又事实性的进入其中了。
一旦想到这里,我就从“熟悉感”里出来了,自己就又变成了一个游离在社会联系之外的观察者,感到新奇、陌生。
其实这样的微型飞地,或者小方块倒是没有什么不对。中国人来这里努力生活和发展,工作了、创造价值了、纳税了、产生消费了,没有任何不妥。
但是你看,它就是与外部,与日本是“隔绝”的。它不是特例,在东京大大小小又很多个这样硬且顽固的小方块。有一些慢慢和这个大有机体建立了多的联系,在逐步变形、软化,有血有肉,融入其中;还有很多就一直横亘在那里,有一种“热热闹闹的孤独感”。
话说你看六个菜很快吃完了。我们一边加菜,我一边问,“有人能吃半碗米饭吗?我还想吃半碗呢。”于是大家友好的让我继续点了一碗米饭,他们一人一勺分走半碗,我继续吃掉了另半碗。这个时候,要加一点各个盘子里剩下的汁水,辣辣的有点油,拌一拌,亮滑得很,香,真是好吃。
我不太能分析前面的“隔绝”情状,也没有什么好坏与否的“答案”。总之心情太复杂了,只能吃着吃着,想着想着,明天还是要继续努力学日语。
湘菜太好吃了,当晚就没敢称体重。嗯,每年至少还是要吃一次。
今天可以叫我“两大碗米饭男”。